回忆柏文蔚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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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去年

　　柏文蔚是我国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代表人物之一，1906年加入同盟会。武昌起义爆发，他到南京联络第九镇新军参加起义。南京光复后，他任革命军第一军军长兼北伐联军总指挥。南北议和后，他奉命入皖促成统一，任安徽都督。期间，我祖父李家骥在安徽省都督府任机要秘书长。1912年，孙中山赴安庆视察，柏文蔚曾邀祖父书赠孙中山四条屏。1923年，柏文蔚参与改组国民党的工作，1924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北伐战争时，柏文蔚任北伐军第三十三军军长，当时曾到颍州找我祖父李家骥，请他到北伐军中任职，并住在我家。那时我刚刚会说话，走路还摔跤。柏文蔚爷爷非常喜欢我，抱我时，我无意间撒尿滴湿了他的衣服。祖父训我是个小淘气，柏爷爷说：“没事，小孩子不懂事。”

　　1927年，蒋介石发动“反共清党”，叛变革命，柏文蔚曾领衔以三十三军全体军官的名义电请蒋介石下野。是年冬，他被削去兵权，只能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身份寄居在南京玄武湖私宅。抗日战争时期，他在避难途中写过一副对联：“风吹残叶，未知飘流何处；雨打苍芸，湿却许多地方。”以“湿”谐“失”，讽刺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他虽手无寸铁，但仍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国府委员身份，做了许多对革命有益的事情，如保释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杨宗贞，支持自己女儿去延安抗日，到重庆参加国民党中央会议时，把机密文件带给他的女婿闵刚侯（共产党员）和八路军驻渝办事处的负责同志看等。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他渴望和平、民主，曾于枞阳羹脍赛湖松柏山房作一首诗：“一别山房整十年，归来松柏已参天；湖光倒影寒星斗，江水东流任变迁。大难临头泯礼义，疮痍满目遍林泉；何当恢复真民主，凿井耕田乐自然。”后两句写出他一生的理想和追求。

　　1946年春，我产生了到外埠找个工作的念头，于是就想起了住在南京的柏文蔚爷爷。考虑再三，先请教老同盟会员、曾与柏文蔚在南京从事革命活动的吕荫南爷爷。吕爷爷笑笑说：“你先去问问你爷爷仲房（即祖父李家骥），他同意了，我就给你写封信去南京。”祖父听说我要去南京看望柏爷爷，啥话没说，就叫我研墨伺候，他铺开宣纸，挥毫泼墨，飞笔疾书，写了两副对联，题款钤印后，凝视片刻，才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孩子，你到南京，见到你柏爷爷，替我向他问好，这两副对联，一副是写给你柏爷爷的，另一副请他转交给你于右任爷爷，我就不写信了，信由你吕荫南爷爷写。”我兴奋不已，第二天即起程去了南京，到柏公馆门口，门卫问我：“先生找谁？”我回答说：“我是从安徽阜阳来看望柏文蔚爷爷的。”随即把信交给了他，大约10分钟左右，就听见柏爷爷高声讲话：“快把客人请进来。”连说两遍，门卫立即领我进门拜见。柏爷爷穿一件银灰色的长夹袍，外套八团缎子马褂，脸色红润，白发银须，看起来身体非常健壮。他看完信后，用手拍着我的后脑勺风趣地说：“你就是从小我抱你尿在我大肚皮上的那个小淘气吗？”我腼腆地点了点头。他说：“个子长得这么高了，时间多快啊。你爷爷和你吕爷爷他们都好吗？”我说：“我来时他们要我向柏爷爷问好！”“你爷爷最近还写字吗？”这时，我才想起我爷爷写的对联，随即取出献上：“这是爷爷让我带来的两件书法作品，一副对联送给你，另一副请柏爷爷转赠给于右任爷爷。”他立即把送给他的对联摊在桌子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欣喜地带着笑朗读着：“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另一副对联，他也庄重地读了一遍：“溪风送雨过秋寺，涧石惊龙落夜潭。”他端详了许久，手拍桌边高声夸赞：“好！好！你爷爷的字写得更加苍劲了，他写字向来提笔挥就，一气呵成，想当年他写给孙中山的顾炎武名句四条屏，我还记得很清楚啊。”言语中流露出他对孙中山和我祖父的无限敬佩和思念之情。

　　我在柏公馆住了近二十天，一天，柏爷爷亲切地问我：“你爷爷在阜阳哪里任职？”我说：“我爷爷自从辞去国民党一切职务后，一直在老家阜阳从事教育工作，在安徽第六中学任国文教员，倡导并参加了阜阳爱普庐书画会，与书法家、画家研究交流书画艺术。”柏爷爷说：“这就对了，教书育人，弘扬书画艺术，对国家、对人民群众都是大有裨益的。”他捋了一下胡须，“现在蒋介石独裁专权，政治混浊腐败，贪官污吏横行，还是你爷爷和你吕爷爷从事的教育事业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你要向他们学习才对，也应该把你的青春年华奉献给教育事业，你回去把我的意见转达给你爷爷，你看好吗？”我立即明白了柏爷爷的心意，就向柏爷爷表示：“我一定按柏爷爷的教导去做。”于是，我回阜阳后就当了教师，有时还向祖父学习书法。从南京回来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47年，柏爷爷和祖父均先后仙逝。数十年来，我每次回忆起柏爷爷，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谆谆教诲，都会浮现在我的眼前，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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