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人生羡煞人——记民革镇江市委原主委尢敦立
发布日期：[ 2012-0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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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红亮
乾隆皇帝晚年自称十全老人,民间也把人生中没有缺憾的长者称为全福老人。镇江民革前主委尢敦立，在我们心目中，正是那种一生中没有什么缺憾的人。无论是家庭、事业、仕途，还是个人声誉，都是足以垂范后辈的。尢老任过镇江民革主委、市政协副主席；拥有结构设计的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职称，并成为镇江市第一批国务院津贴获得者。尢老夫妇一生恩爱，当年的金童玉女，经历半个世纪的雨雪风霜，仍然是一表人才。双双漫步在街头，其风韵与气质常常引得行人驻足。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康健，气色好比壮年。儿女双全，且都聪慧孝顺。尢老一生诚实，一生坦荡，而且一生平安，偶有挫折也能化险为夷。这样的人生当然是人生中的极品。在镇江民革这个群体中，无不称羡。
人品如仙
尢老是那种仙风道骨、灵性飘逸的长者。见过尢老的人，无不对他的翩翩风度赞叹不已。尢老善良忠厚，温文尔雅，言行不缓不急，谈吐中时常流露出对人生的透彻理解。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都透露出一种道家的灵气和佛家的超脱。其实，这一切，在他少年时代的家教中，就已经深植于心了。
尢老系江苏苏州人，1937年出生在上海一个读书世家，祖父在清朝做官，国学功底深厚；父亲尢志迈是第一批出国留学生之一，从康乃尔大学学成归国后，致力于实业救国，成为成功的实业家，与黄炎培、沙千里等人过从甚密；姨父是民盟中央主席沈钧儒先生，新中国首任最高法院院长，是政学两栖的杰出人物。尢老对中西文化都有亲和力。因他所受到的文化影响，使得他既坚信中国传统的社会道德，又遵循文明世界的行事原则，既笃行仁义忠恕之道，又热爱现代科学技术。由于出生于书香门第，在一种儒雅、谦和、朴实、宽厚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对他来说，世界是单纯而又美好的。尽管他一生中历经挫折，都没有改变少年时代对世界的态度，以善良的心地推测他人，以美好的意愿期待社会，并把自己单纯的内心展示给世界。
7岁那年，本来生活幸福的他，母亲去世了。失去了母亲的呵护，尢敦立不得不在生活中自己关照自己，这锻炼了他从小就自立自强的性格。新中国成立时，父亲带他到苏州上中学。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年轻的尢敦立如鱼得水。初中毕业时，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高中毕业时，又以优异成绩考入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因为好学、自强和办事干练，他成为院学生会干事，学生会的大小事情，都是他协调安排的。尢老至今还记得，如何到市政府联系参加义务劳动，如何举办各种学生活动，等等。然而，对知识的追求，对公共事务的热心，却不能抵销政治上的单纯幼稚。1955年他考入大学时，正好遇上“肃反”运动。对肃杀的政治气氛虽然有所感受，但书生气十足的他，既不会圆滑世故，也不知明哲保身，还常常仗义执言。1957年反右时，他的一位朋友因家庭出身被内定为右派。他对这种只凭家庭出身来衡量人、批斗人的行为很不理解，居然站出来帮助朋友说好话，成了后来包庇右派的罪名。在一次系党组织征求学生对党组织工作的意见时，他实事求是地回答“不了解情况”，又被指责为“看不见党的领导”。这些言行，在今天看起来是很平常的事，但在当年的政治气氛中是十分犯忌的。1958年，他戴上了右派的帽子，被开除学籍，留校察看，不能上课，整天做各种体力劳动，用硫酸、用手洗打扫厕所。淡泊人生的尢敦立没有怨天尤人，任劳任怨地做着，不反抗，也不懈怠，对现实生活中的政治迫害淡如云烟。在毕业前，终因其“表现良好”被摘掉了右派帽子，当然，仍然称为“摘帽右派”。
这次当右派的经历，坚定了尢老终生遵循的做人信念。他从此认定，无论何时都要少说话，多做事，如果必须说话，就一定要坚持真理说真话。显然，受过政治迫害的尢老变得谨慎了，但在道德底线上却更加坚持了。这凸显了尢老的书生本色，没有在人与人的险恶斗争中学会圆滑与钻营，却给自己划定了退守的底线。这次事件中的好友后来去了美国，对当年的友谊没齿难忘。1995年，尢老去美国访问时，好友当天开了4个多小时的车去看他。两个老朋友在异国他乡见面，都倍感亲切，睡在一张床上，一直聊到了凌晨4点多钟。尢老回国前，好友再次开了4个多小时的车前来送行，依依不舍。
1966年，文革风潮迅速席卷全国。尢老在文革中再次涉险。其时，尢敦立已经在镇江建筑勘察设计院工作。在清查“五一六”分子的运动中，本单位有人被作为“五一六”分子关押审讯，因受不住煎熬，被迫认罪并“招供”尢敦立是他们的同伙。招供者托人传出纸条劝他也承认了吧。幸而清查“五一六”分子的运动因故停止，尢老因此逃过人生一劫。回顾这一段经历，尢老对于乱咬自己的人毫无怨恨，反而深表同情。在莫须有的罪名下，承受着无止境的精神折磨，为求解脱而乱咬别人，还是可以理解的。而传出纸条劝他早点承认，也是受难同事担心他在审讯中受苦的一片苦心。只是尢老依然重申，如果被审查，“会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绝对不会承认的！”对他人的宽恕和对原则的坚持，是尢老终生不渝的信念。对待人生，不苛求，不畏惧，何其淡定！身处知识分子群体，经历无数次政治运动，既不留下人生污点，又能有惊无险地安全度过，不容易！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作品如山
文革过后，百废待举。多年的政治运动，导致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极其匮乏，科学技术的整体水平大大落后于时代了。年近四旬的尢敦立，黄金年华都已经在斗争年代白白耗费了。然而，有幸在人到中年时候，找到了用武之地！到处需要建设，到处需要知识，耽搁多年的专业再次拿起来，许多东西都得从头学起。尢敦立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专业领域里，一天当作一年用，埋头钻研，潜心阅读，把政治运动中荒废了的时间追回来。那段时间是尢敦立在专业上突飞猛进的时期，无数的专业著作等着去研究，大量的待建建筑等着去设计，一边钻研，一边实践，尢敦立带着自己的队伍马不停蹄地忙活着。
那时候，尢敦立在设计这个领域里，奉献了多少，付出了多少，谁也计算不出。常常是在烈日下，为了到现场调查，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有时为了搞清楚一个数据，在数九寒冬的天气里奔忙。尢老说：我们干的就是这样的工作，一般人认为我们是坐在设计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整天穿着白大褂趴在图纸上干工作的，那样的话，我们可真的就是“纸上谈兵”了。
尢老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设计作品是镇江市体育馆。30多年前，大跨度的大型公共建筑可是建筑设计上的一大难题，而用低廉的材料建设这种大型场馆则更难。1977年，镇江决定建设一座大型体育馆，这是数十万镇江人的期盼。但那时候，镇江的建设经费十分有限。尢敦立接手了这个难题。要建成一个长55米宽45米的牢固的大跨度屋盖，在当时的建筑领域可是一项重大的技术突破。要用低廉而普通的建筑材料来完成，更是一个难题。当时，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虽有类似的建筑，但均用钢管作为建筑材料，以钢球连接，价格昂贵。为攻克这项难关，尢敦立与南京工学院土木系的教授们联合起来，参考国内外的先进经验，结合镇江市当地的实际情况，经反复研究讨论，决定采用高空滑移的施工方案。镇江资金有限，体育馆的大跨度屋盖材料只能用角钢，而大跨度的网架结构采用高空滑移法，在国内还是首创，所以，南京工学院的教授们全程跟踪建设进程，测试和记录了相关数据。这些数据日后都成了制定国家网架结构设计规范的依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镇江体育馆的建设，不仅仅是尢老个人的骄傲，也是镇江城市建设的一个里程碑。
体育馆的设计也为尢老赢得了巨大的荣誉。1978年5月，体育馆修建成功后，除西藏、新疆以外，全国业界的人士都纷纷组团前来镇江参观。尢敦立经常向大家介绍，并被邀请参加全国第一届空间结构会议，还被邀请在柳州召开的全国体育馆建设经验交流会上发言。1984年，第三届国际空间结构会议在英国瑟雷大学举行，尢敦立接到邀请，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出席，会议主席还亲自回信表达遗憾。在尢敦立专业水平快速提升和设计作品不断出现的过程中，各种奖项也纷至沓来。1978年设计的预应力抽空吊车梁获江苏省科学大会奖；预应力冷拔低碳钢丝中小构件获全国科学大会奖；钢筋混凝土水塔获华东地区标准设计二等奖，同时获国家建设部标准设计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1991年获“江苏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光荣称号；同年11月17日获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他是镇江首批获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六人之一。
几十年后的今天，再回过头来看尢老的设计作品，似乎有一种事过境迁的感觉。是啊，我们的国家发展得太快了！淹没在鳞次栉比的宏大壮丽的建筑群中，很多老建筑已经很不起眼了。但尢老的作品代表着一个时代，代表着我们这个城市，甚至我们这个国家刚刚站起来蹒跚学步时留下的脚印，尤其值得我们怀念。我们站在滚滚江边，总会满怀深情地追寻远在青藏高原的长江源头，我们讲述镇江文化，总会充满自豪地追述宜侯夨簋和江边三山。尢老的设计作品就是镇江当代城市建筑史的滥觞，承载着这座城市的一段历史、一片记忆、一份自豪。不论我们的城市变化得多快，我们也应该偶尔停下匆忙的脚步，怀着感激的心回头眺望一下。
官品如玉
在尢老一生所任的官职中，建筑设计院院长是一个含金量最重的职务，集专业管理和行政大权于一身，可谓一言九鼎。1990年已经是市场经济初具雏形的时候，人事管理和收入分配成了领导者面临的挑战性题目。建筑设计工作不是工厂中的计件劳动，无法量化衡量。内部分配问题也就容易成为一个人人都不满意的问题。尢老却可以做得人人满意。他从核定自己的收入开始，在全院公布自己的奖金按全院平均数打八折。他作为一个全院岗位最重要、贡献最大的人成了全院奖金拿得最低的人，这样，再没有一个人好意思争自己的收入了。就连平时最喜欢计较的人也经常劝他说：“尢院长，你应该拿得更高一点。”一个毫无私心的领导，才能带出一支没有私心的团队。他不仅不计较奖金，也不计较身份与地位。在设计院，他从不端院长的官架子，事事以身作则，小到打扫卫生，大到设计难题攻关，都与同事们共同研究，一起动手。全院职工都把他视为一位可亲可敬、朴实睿智的兄长。
尢老任镇江民革主委的同时，也是市政协驻会的副主席。主委是党派的旗帜。如何当好旗帜，维护党派形象，就成了他的一项政治任务。作为一位旗帜性人物，必须品德无瑕疵，专业有声望，建言有分量，具备这三点，才能让一个党派的社会地位达到应有的高度。参政议政是参政党最重要的职能，尢老花费的心血也最多，对于那些真正有利于城市发展和民众福祉的建议事项也最为坚持。曾有一段时间，北固山脚下的地块已经确定用于房地产开发，并且与开发商已经签约。尢老听到消息，心急如焚。一旦项目成功，景区将彻底破坏，项目也会成为城市发展中永久的败笔。尢老多次在相关会议上向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提出，反对将北固山风景区作为房地产开发。并且与其他民革领导一道，向相关党政领导反复建议，据理力争，终于使这个项目急刹车停了下来，镇江重要的人文胜迹因而得到了应有的保护。尢老对下平等相待，对上敢于直言，这样的品德为民革赢得了广泛声誉。
作为民革的主委，如何率领一个班子团结协作，把握方向，也曾是尢老反复思考的问题。尢老懂得，尊重他人是调动大家工作积极性的最好办法。所以，尢老十分尊重班子成员的意见。每一个决策事项，都在广泛了解广大党员思想状况的基础上，再在领导班子中充分酝酿决策。一个领导班子运作的好与坏，怎样处理工作分歧就可以判断出来了。尢老认为，有分歧是一件正常的事，一个集体永远没有丝毫分歧，那一定是虚假的团结。尢老任主委期间，班子里不是没有分歧的，甚至在一些重大的人事问题上都存在过严重的分歧。尢老不认为，提不同意见就是对他的冒犯，更未想过用一言堂的方式压制分歧，而总是让每一个人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然后用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来解决。民主党派应该是最讲民主的，这在尢老的工作方法中体现得非常充分。尢老认为，想大事，抓方向，才是一个主委应有的领导素质。所以，尢老任主委时，对于具体的工作，他总是充分信任和彻底放手让具体负责的同志去做。因而，当时的民革领导集体，合作得非常圆满。曾经同他共事的一些老同志，在退休多年之后还十分怀念那段坦诚合作的岁月。而在镇江民革机关，我们这些后来人，每一个人都知道，尢老是可亲而又可畏的长者。尢老以诚意对待每个人，以公心对待每件事，充满诚意的人让人亲切，毫无私心的人让人敬畏。所以，尽管尢老退休多年，几乎每说一句话都带着微笑，但却让听者入耳入心，正所谓不怒而威，人人心服。尢老的官品，犹如深埋地下的老酒，历久弥醇。作为后辈的我们，永远也学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