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都交给了民革
发布日期:[ 2012-03-13 ]
点击:[ 5832 ]
——记我的父亲耿德星
耿筱云
太久太久的惦记,太多太多的回忆,偶然一件事,都会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父亲名叫耿德星,他的一生,是一部传奇,是一本巨著。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偶尔浏览了几行。现在书籍成灰,永远也没办法知道父亲当年的内心世界了。只是有一件事很欣慰,父亲当年付出深情的东西,也正是我越来越深爱的。而这一点,让我越来越体会到父亲晚年的心境。
从战争中活下来是一个意外
年轻时候,父亲就以身许国,投身行伍,随时准备用生命报效国家。1933年,父亲担任国民党29军(原为冯玉祥西北军压缩改编而成)中校营长,与日寇正面交战多次。父亲晚年经常提起这样的情景:29军以必死的信念将日军阻挡在长城喜峰口一线,组织大刀队,准备夜袭日军,临出发前,向出征的战士们发放最后的薪水壮行。士兵们慷慨陈辞:我们把命都交给国家了,要钱有什么用?战士们毅然踏过满地的银元,走上不归路。喜峰口战役中,战斗仅三日,217团第一营营长石振纲受伤,王某代,王营长又阵亡,冯庆远代,冯营长又阵亡,由该营王连长代,王连长又负伤,又由其他军官代替……最后,前线无人可代。后父亲由旅部少校参谋调任217团第一营任中校营长,指挥全营对敌作战。那段时间,中国军人英勇的程度和死伤的代价可想而知。但29军利用山地的地形优势,以大刀砍杀日军,不断获胜,捷报频传,全国民众振奋不已。当时作为上海银行小职员的年轻作曲家麦新流着眼泪写下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支歌曲作为抗战名曲迅速传遍全国。1937年9月,父亲担任上校团长,在河北大成县王口镇、子牙河等地据险抵挡日军机械化装备的两个联队,浴血奋战十昼夜,直杀得尸横遍野。敌寇的炮弹落在他的掩体前,掀起的泥土将他掩埋,所幸的是颗哑弹,未炸,才得以生还。为此,同年10月10日,《中央日报》通报嘉奖,并发布了父亲晋升为少将团长的消息。然而,全团官兵基本打光了,番号随之取消,父亲也就作为没有军队的将军成为友军中的附员。
为保卫国家,父亲这一代军人真正做到了视死如归。牺牲之大,让人无法想象。以29军为基干的原西北军100个团,抗战后只剩下8个团。父亲亲眼看着那么多的好兄弟前赴后继战死沙场。他的上司师长赵登禹将军和副军长佟麟阁将军于1937年战争初期就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两年后,军长宋哲元将军忧愤而死。四年后,已经升任集团军总司令的张自忠将军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不幸战死,成为二战中同盟国军队中战死的最高军衔的将领。父亲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在抵抗外敌的战争中为国家牺牲的,就像他的那些战友们一样。不过,父亲从战争中幸存下来,此后,父亲认为自己生命的价值,就在于怀念自己的战友以及服务于战友们为之献身的国家。
1948年,父亲率部起义,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庆祝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之际,父亲写了《赵登禹将军与喜峰口大捷》一文,原稿现存北京革命历史博物馆,作为纪念展品。
劫后余生都交给了民革
1956年,父亲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高级步兵学校转业到镇江市商业局。由于他的特殊经历,不久被调到镇江民革机关工作。从到民革起,他把自己的命运和民革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直到1986年离休。那时,除了每周六天的忙碌还不够,他星期天也不休息,还要蹬上自行车,去拜访民革的老党员、老领导、社会进步人士和无党派人士,有时还带上我一起去。听他们谈民革工作,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玩,但是,他们的敬业精神,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从1980年起,父亲担任民革驻会副主委,那时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80年代的民革处在十年动乱结束不久、百废待兴之时,而民革的具体工作,主要是由驻会副主委带领机关同志去操作。我那时已渐渐懂事,也知道他工作的难度。他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民革恢复活动的工作之中。由于政治迫害,人们对“国民党”三个字噤若寒蝉,对民主党派避之唯恐不及。我记得自己看到民革专用信封落款处印着“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字样时,又害怕又新奇。那时民革党员只有寥寥数十人,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对“民革”毫无概念。父亲就在不被外人理解的岗位上,为壮大民革队伍和扩大民革影响,默默地、不懈地努力。当时,七个民主党派及工商联的工作人员,挤在一间破旧的老式民房小楼里办公。那狭小昏暗的木制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扶手一抓,摇摇欲坠。然而,就在那样的环境中,老一辈民革市委的同志们怀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以极大的政治热情,坚持不懈地努力工作,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民革的正常工作,发展吸收了一批新党员,使民革的工作逐步走上了正轨。
最让我难忘的是,民革主委与副主委之间,民革党员同志之间,相处十分融洽,联系十分密切。他们相互尊重,相互信赖,相互支持。机关工作人员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了民革的发展,他们精诚团结,共同撑起民革这片天。他们把民革的工作当成理想来追求,当成事业来实现,从不考虑个人私利。当看到民革党员有困难,需要民革组织出面,他们会毫不犹豫、想方设法为民革党员排忧解难;当他们经过多次奔波劳累,帮助民革党员实现政治平反、政策落实、待遇恢复时,会感到无比欣慰;当看到民革党员做出了一些成绩,取得了一些成就,他们会大力赞赏,大力宣传,引以为傲。这一切都是他们对民革党员发自内心的关怀。民革举办活动时,对因岁数大需要照顾的党员都格外关照,避免发生意外,他们真是把民革党员当成家人一样爱护。他们的行为、品德得到了党员的敬重和爱戴。父亲戎马半生,又从事党务工作多年,直到79岁才离休,离开了工作30多年的民革机关,从未为己向组织上提过要求,去世后,未留下一分钱,只有他的教导音犹在耳:“戎马半生无所能,唯以诚待人。”
回想起来,父亲他们这一代人,毫无私心杂念,像玻璃一样透明。如果把他的一生言行归纳、提炼出来,用一个“诚”字表达最准确。在我父亲去世时,我曾亲题挽联一副:两袖清风无憾事,光明磊落在人间;横批是高风亮节。
时隔多年,虽然洪维新、丁国民以及我的父亲耿德星等民革老领导已离我们而去,有些老领导已退休在家。但他们为党员办的事,曾经的付出,让人们还时常提起,并永远记得他们。
斩不断的情与缘
洪老任民革主委时,因为我父亲年事已高,他经常登门拜访,与父亲商谈民革之事,征求父亲的意见。当时我尚未参加民革,洪老多次对我说:“小五啊(我在家排行老五),不是每个人都符合条件加入民革,你是年轻的女干部,有文凭有职称有职务,符合条件,应该加入民革,也是用实际行动支持你父亲的工作,不要让他失望啊!”他用实际行动支持驻会副主委的工作,他和父亲配合工作多年,成了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不止一次对我说过:“你爸是个极正派、极耿直的好人,你要向他多多学习。”这种政治上的关心,不是每个人能得到的。在洪老的教育下,怀着对父亲的尊重,我于1986年加入了民革。参加民革多年来,我也感受到民革的关心、组织的温暖。现在想起来,我加入了民革,也是实现了父亲的一个愿望。父亲对民革的深情,父亲与民革的缘分,就可以通过我延续下去。为此,我很感激洪老,也十分尊敬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刘承主委在我父亲去世后,每次看到我,都会关切地问一声:“老妈妈可好?”这句话问候了13年,直到母亲去世。我感到,这每一次问候,都是代表民革组织对父亲的一次怀念,都在表明,我的父亲、我的家庭,以及我本人与民革有着永远割不断的情分。
当年母亲享受“离休干部遗孀医药费全额报销”政策迟迟不能落实兑现,时任副主委孙英华同志多次关注,机关的尹乃强、蔡俊没有少过问、少跑腿。在他们尽心尽力的帮助下,终于得到较为圆满的解决。前两年,我公公生前在南京购买的房产遭遇拆迁,而非法租住人胡搅蛮缠,利用居住便利,多次到南京中院闹事,干扰司法公正。而我们居住镇江,有诸多不便。我将此事向驻会副主委沈红亮说明,请求组织支援。沈副主委了解情况后,通过南京民革的同志帮忙过问此事,及时将事实真相告知南京中级人民法院。后来,此事得到了较为公正的评判。民革机关的每一届工作人员,都同我父亲当年一样,努力为每一个民革党员提供帮助。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可以感到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