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逻辑、制度逻辑、历史逻辑 ——“五一口号”精神内核的再思考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在河北阜平县城南庄公开发布了《纪念“五一”劳动节口号》，即著名的“五一口号”。“五一口号”全面阐述了新的革命形势下，中国共产党关于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的重大方针，代表了一切爱好和平、追求民主的中国人的意愿。其中的第五条，“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号召迅速得到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社会贤达、国内少数民族和海外侨胞的热烈拥护和积极响，并由此直接推动了新政协会议召开和新中国的建立，成为20世纪中国历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重大事件。

距“五一口号”发布已过去四分之三个世纪，如果我们将思考的历史眼光拉长些，以19世纪末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以来中国社会面临的巨大历史变迁为考察背景更加深入地思考这一事件，就会认识到，“五一口号”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宣传口号”，更是中国共产党救亡图存和建立现代国家这一历史实践的行动纲领，这一口号在否定两千年封建专制和国民党独裁统治，确立中国共产党领导地位的同时，强化了协商、合作等的民主价值，奠定了新中国政治制度的核心精神基调。是组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起点，体现了中国近现代历史变迁和现代国家构建的情感逻辑、制度逻辑和历史逻辑。

“五一口号”是民心向背的试金石    体现了天下归心的情感逻辑

在国家板荡、革故鼎新之际，各界人士的内心情感与态度取向，往往是政治力量对比和社会变革方向最直接的表征，蕴含着巨大的精神力量。

“五一口号”发表之前，大部分中国人的内心状态正如1948年6月4日民革前辈柳亚子与茅盾、冯裕时等在港民主人士发表的声明指出的那样，大家意识到反动政权或将崩溃，但是眼下时局瞬息万变，未来究竟如何，“那些过去不大关心政治的人们”可谓“思想动摇的苦闷阶层”，而中共“五一口号”的发布，“真太合时了，一定可以使大家感到非常快慰”。

究其原因，恰如民盟负责人沈钧儒所言，“五一口号”“非一党一派之主张，而是一切民主党派和人民团体乃至全国人民的共同要求”，所以“一呼而天下应”。也就是说，“五一口号”充分考虑到来自不同阶级阶层政党、社团和各界人士不同的利益诉求，在共同价值一致的基础上，通过理性协商，达成如何共建现代国家的共识。

历史证明，“五一口号”掀起的时代巨浪，确实令人快慰。

民革中央首任主席李济深在“五一口号”发布翌日，就在家中邀集各民主党派负责人，响应中共主张，认为它“密合人民时势之要求，尤符同人等之本旨”。

民革创始人之一的何香凝不仅领衔发表宣言，表示“我们妇女不但同意而且热忱拥护这一号召”，更在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上表示“我们的国家前途是无限光明的，我们人民的前途是无限幸福的”。1958年，何香凝收到远在台湾一隅的老友于右任的诗作“破碎山河容再造”“扫墓于郎已白头”，立刻以“锦绣河山无限好”“何事哀伤叹白头”的诗句唱和，希望用内心激昂明快的生气扫去故友忧愤低沉的心境。

民革前辈朱蕴山，在“五一口号”发表后，陪同李济深、何香凝等民革同仁奔赴解放区，尽管历尽艰险，但是内心的快慰是掩饰不住的，他写道：“神州解放从今始，风雨难忘共一舟”“狼烟扫尽疮痍复，回首分明两地天”。

“五一口号”是新型政党制度形成的开端    体现了民主政治的制度逻辑

与一党专政、多党竞争等旧政党制度不同，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显著特征之一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民主党派合作。领导与合作并存这种积极和谐的政党关系，能够优化整合各个政党的政治功能，保持与促进各政党的协同发展与共同进步，进而促进社会和谐、民族进步、国家稳定与发展。“五一口号”所要构建与巩固的正是这种以协商合作、积极和谐为内涵的新型政党关系。

1948年5月23日，民革前辈谭平山发表《适时的号召——论中共“五一口号”》指出，领导的责任应“放在中国共产党的肩上，这是历史发展上一种不容放弃的任务”。李济深则直到去世前夕，依然强调民革接受共产党的领导，走社会主义道路，是民革本身历史发展的自然归宿，犹如江河之归大海。

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是近现代中国政治生发、演进的历史结晶，是历史的选择、实践的积淀，深层次看，它又是一种古老文明浴火重生，实现自身现代转换过程中的主动选择。中国政党政治的变化，直观地体现为不同政党政治模式的尝试和迭代。

中国第一次政党政治的开端，是同盟会的创建，其高潮和收尾，是民国初年议会制度和多党政治的实践，历史证明，这样的多党政治、代议制民主，并没有给中国带来民主、进步，反而葬送了来之不易的共和政体。

第二次政党政治，国民党建立了一党专政的政党制度，打造了专制独裁的政权，终于难逃陈腐气息和派阀斗争传统的网络，不仅根本背离民意和时代潮流，即便在国民党内部也长期无法得到广泛认同。

经过前两次的挫折，历史将主导第三次政党政治的使命赋予了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建立的新型政党制度，是沿着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与民主党派建立亲密的同盟关系——多党合作、协商建政这一路线图行进的，“五一口号”的发布，正是这一新型政党制度从积累实践经验到构思成熟，再到落地成形的开端。

“五一口号”是现代国家建构的总动员    体现了社会变迁的历史逻辑

中国的现代化是由西方国家的殖民侵略催生的，可以说，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历史变迁的总方向，就是建立一个真正独立、富强、民主的现代国家。中国共产党以前的各种政治力量，尽管有些也真诚地付出了努力，但最终没能完成这一历史使命。中国共产党建构现代国家的努力，超越了此前任何政治力量的实践，将阶级革命和民族革命有机结合成社会革命，创造性地引用统一战线这个法宝，有效组织和整合社会力量。“五一口号”在短短 1414 个字中包括了政治、军事、经济等领域国家建设构想，甫一发布，就成为人民解放战争的动员令和创立人民政协、建立新中国的动员令。

1948年6月25日，民革中央发表《响应中共“五一”号召的声明》。《声明》强调，今后一切决议与措施，其目的在于使今后的新中国成为一个“全国人民自由平等的国家”。各民主党派亦纷纷发表宣言，一致公开响应“五一口号”。这意味着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和各界民主人士经过长期政治考验、政治对比等历史实践，选择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他们所代表的广大中间势力转到了人民革命一边，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发展道路成为中国绝大多数人的共同选择。至此，中国共产党的权威在全国人民心中真正有效地建立起来，建构现代民族国家的目标初步实现。

正如民进先贤在响应“五一口号”时指出的那样，这是“近百年来中国革命史的结晶，是今后中国政治运动舵向的指标”。“五一口号”拉开了中国共产党缔造民主国家的序幕，成为中国近现代民主政治发展进程的重大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