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跨越七十年的相见
发布日期：[ 2015-07-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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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展宏
今年4月21日早晨，无锡苏南硕放机场大厅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一位戴着墨镜、由人搀扶的老人，一群穿着“民革博爱志愿者”红色背心的同志。他们拉开横幅，上面写着：“民革无锡市委为抗战老兵钱鑑民赴台送行”。民革同志们给钱老献上鲜花，与钱老握手，叮嘱他一路多加休息，注意身体。
钱鑑民老先生是民革无锡市委响应民革中央号召，在无锡市内寻访到的十多个抗战老兵之一。
钱老参加过缅甸远征军抗战。1922年9月出生于无锡。1937年7月，日本全面侵华，战火烧到江南，从无锡辅仁中学毕业的钱老投笔从戎，由在国民党军队任职的姐夫介绍，考入中央军校战车兵科第3期。1943年春天毕业后，分到中国驻印军战车3营任少尉排长。当时，每个营都有美国顾问。钱老英语好，可以和美国顾问直接对话。一口流利的英语，引起营长吴文芝的注意。吴文芝让他做副官，钱老不干。他说：“副官是吃闲饭的，我要上战场！”吴营长说：“在国内，副官的确是吃闲饭的。但是驻印军是按照盟军编制，副官可以在长官不在时直接替长官下令。”钱老这才勉强同意。过了半年，钱老再次要求到作战一线去，吴营长一口回绝了：“你被打死了，谁来训练新兵？！” 钱老是科班出身，他战车专业知识扎实，人又聪明，能根据各个士兵的特点，创造性地想出一些训练方法。经过他训练的士兵素质高、战斗力强。上级要求把他训练士兵的方法推广到所有战车部队。
1943年10月，中国驻印军总指挥史迪威将军制定了一个反攻缅北的作战计划,首先占领缅甸塔奈河以东地区，然后翻越野人山，突破胡康河谷和孟拱河谷，抢占缅北要地密支那，打通滇缅公路。中国方面担任作战任务的是郑洞国的新1军，下辖孙立人的新38师和廖耀湘的新22师，兵力超过3万人。与中国军队对阵的是日军第18师团，下辖第114、55、56联队，共有兵力3.2万人。日军第18师团是日军的一支王牌部队，参加过进攻上海和南京的作战，是南京大屠杀的元凶之一。在新加坡对英作战中，日军第18师团曾迫使8万多英军缴械投降，获“丛林作战之王”的称谓。该部队骄横得很。
钱鑑民所在的战车3营在瓦鲁班附近训练待命。虽然没有接到作战命令，但他们也一直处于战备状态。每次训练，长官都要求他们带足弹药，遇到鬼子就干一场。1944年，钱老被临时调到前线的战车1营训练新兵。缅甸属热带，年平均气温27度。瓦鲁班地区最高气温逾40度，1月份的平均气温也在20度以上，到3月份，天气就很热了。钱老说：“中午，把生鸡蛋放到坦克上，可以烤熟。因为天气太热，中午时分无法训练。每天训练时间安排在上午10点以前，下午4点以后。”3月8日下午，他带全连17辆坦克到野外训练。那天他们开出驻地很远，忽然发现公路边有很多茅草房，有日军进进出出。钱老立即下命令：“消灭这伙日军！”训练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和日军面对面干过，战友们都憋着一股劲。17辆坦克迅速散开，一踩油门，横冲直闯，呼啸而上。战车上枪弹齐发，犹如泰山压顶。骤然而至的袭击，一下子把这伙日军打蒙了。有几个日军反应快，躲在树丛下还击，坦克手们一顿机关枪，立即把他们打成马蜂窝；有几个日军藏在大树后面扔手榴弹，一发穿甲弹过去，立刻让他们都趴下……战车把那些房子全部推倒，在上面反复碾压。战斗很快结束，场地上，一具具日军尸体，横七竖八。枪支、弹药等散了一地，才发现这里原来是日军第18师团指挥部。这次战斗缴获了日军军旗和大印。军旗在日军军队中非常重要，为天皇亲授。按日本陆军部的规定,军旗在、编制在；军旗丢、编制裁。平时，他们不但要挑联队中最优秀的少尉军官担任旗手，还专门设一个军旗护卫中队来保护它。日军战斗条令规定,当判断战局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时,必须烧毁军旗。所以不管遭遇怎样的败仗，日军都有烧掉军旗的时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盟军部队很想缴获日本军旗，但都未如愿。这次战斗，中国军队阵亡2人，击毙日军450多人，其中有日军第18师团作战科长，只有师团长一个人跑掉。钱老立了大功。钱老笑着说：“开火前根本不知道那里是日军18师团指挥部。后来，史迪威将军知道后，给我们连送了一辆吉普车。”
中国远征军取得缅甸战场胜利后，钱鑑民调任西南公路军营指挥部上尉参谋。由于为人正直，在战时和许多美军军官关系都不错，再加上语言上的优势，他被委派跟随易德明作为中方代表接受美军遗留在西南各省的运输物资。1945年春，某一天早上9点多，接收物资的钱鑑民在车队中打头阵，路上有土匪打劫客车，当时司机已被打死，钱老想去营救其他人，结果被土匪的冷枪打中，双目失明。那时，在战时认识的未婚妻正在贵阳等候和他团聚，第二天见到的却是一个面目全非的钱鑑民。所幸的是，由美国医生7次手术，钱老保住了性命。未婚妻一路陪伴他回到了家乡无锡，并为他生下一双儿女。后来，妻子带着儿子回到四川改嫁，女儿则一直与双目失明的父亲在无锡农村相依为命。钱老遗憾地说：“女儿都60岁出头了，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全国解放前，姐姐一家人随当时担任军官的姐夫搭船到台湾，他失明不便同行，从此和姐姐一家人相隔海峡两岸。1987年，他才和姐姐辗转联络上。姐姐过世前，曾多次到大陆探望他，但他却未能到祖国宝岛走一走，这一直是他的一件心事。
民革中央发出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关爱抗战老兵的号召后，民革无锡市委积极行动起来，钱老终于被民革寻访到。去年，在民革无锡市委牵手抗战老兵活动的启动仪式上，钱老坐着轮椅来了。张丽霞主委代表组织慰问他，向他致敬。由于历史的原因，钱老生活来源有限，无锡民革各级组织纷纷伸出援手，献爱心，提建议，想办法，联系各级政府部门，使钱老的生活有了较大改善。当张丽霞主委献上慰问金时，钱老激动地说：“感谢党和政府，我为我的抗战经历与价值感到自豪。”
今年初，钱老又得到了好消息，在民革组织的协助下，他将有机会去台湾，与当年和他一起飞越驼峰航线到印度受训并参加反攻缅甸的老长官、中央军校同学、曾任台湾装甲兵中将司令的游杰士会面。原来，民革关爱抗战老兵的活动启动以后，越来越多的社会人士了解到了老兵的历史，大家认为这是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弘扬社会主义建设正能量的宝贵资源。无锡中旅知道钱老事迹后，表示愿意无偿资助钱老赴台会见老同学！
4月21日下午，钱老在女儿的陪伴下，踏上了祖国宝岛。赴台跟亲友和中央军校时期的同学叙旧，是他一辈子的梦。在短短四天行程当中，他亲自到姐姐的坟前上香，跟昔日的老同学聊年轻时的军旅生活，还一起唱军歌。他开心地笑着说，可以赴台，真的很好，搭飞机的感觉就像年轻时搭着战斗机作战般，让他印象深刻。他的女儿说，老父亲多年来不停念叨想去台湾“看看”，虽然可以参加旅行团，但失明的老人无法跟着团体行动，所以这个心愿迟迟无法实现。去年8月无锡成为大陆游客赴台自由行试点城市，旅行社通过民革的活动得知老人家的情况和心愿，协助办证安排行程，还派一名领队随行，让钱老终于有机会赴台。
这是一次跨越七十年的会面，恰好发生在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之际，是一次珍贵的、有历史纪念意义的会面。钱老期望已久的梦想终于实现。在飞回家乡的路途中，回首七十年来的往事，他心潮澎湃。他说：“抗战胜利七十年，两岸中国人，必定会团结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