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兰心李方膺

发布日期:[ 2015-11-12 ]   点击:[ 4249 ]

                        程济威 

  李方膺的女儿说他父亲有两个朋友,一是袁枚,二是梅花。在李方膺心中,梅花性最高洁,与他个性相同,被他引为知己。这一点,从他常钤“平生知己”之印章可以得证。研究方膺的人,知道他常以梅花来发泄内心的失意:“此幅春梅另一般,并无曲笔要人看,画家不解随时俗,直气横行翰墨端。”这就是方膺内心的直接表白。他的至交,袁枚对李方膺所画梅花极为欣赏,称其“于古法未有”,能“画到神情飘没处,更无真相有真魂”。而郑板桥评价更高:“方膺画梅,为天下先。日则凝视,夜则构思,身忘于衣,口忘于味,然后领梅之神,达梅之性,挹梅之韵,吐梅之情,梅亦俯首就范,入其剪裁刻划之中而不能出。”袁枚也好,郑板桥也好,对方膺的梅画评价十分精到,不约而同地道出了方膺梅画的真魂、精神、梅性。

  李方膺为何独将梅花引为知己,细细品来,自有他的道理。据说他接任滁州知府时,一到任没会见一个人,而是先打听欧阳修手植梅花的所在地。当得知在醉翁亭,便急忙前往并在梅树前铺下毡毯,纳头就拜。“庭前老干是吾师”。识者谓李公为自家写生,晴江微笑而已。其实此举,演的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通过拜梅,向滁州的乡绅富豪打打招呼,自己并不流俗,希望地方在意、免得没趣。 这就是“为自家写生”之真谛,它道破李方膺画梅的心态和内蕴。“我是无田常乞米,借园终日卖梅花”,他卖的画也是以梅花居多,也想借此把他玉洁冰清的情操遍示朋友、百姓。

  李方膺在笔歌墨舞之间,总是不经意流淌着自家的情思。因而,一幅成功的梅花也必定是线条墨韵的生命化和人生的形态化。他的很多作品生怕写实不尽,还得在画上题诗、“附”诗,而且附的大多是自己的诗,故而使得诗画结合的作品更加出神入化,成为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梅花是文人常画且经久不衰的传统题材,早已脍炙人口。古代宫廷画家画它,近当代专业画家画它,民间画师画它,党政军工农兵学商业余画家也画它,但是,还是文人士大夫画者尤众。夸张点说,梅花既成就了画坛精英,也推动了中国特色的大众文化发展。

  据画史记载,南北朝即开始有人画梅花,到了北宋,画梅便成了一种风气。元明以来,用梅花作画更多。元代最大的画梅大师应该首推王冕,他自号梅花屋主,他的水墨梅画一变宋人稀疏冷倚之习,而为繁花密蕊,给人以热烈蓬勃向上之感。到了明清,画梅者更是举不胜举,刘世儒、石涛、金农、汪士慎等,从风格来看,他们大体继承了宋人的疏冷和元人的繁密两种画风。

  画家们为什么都酷爱画梅?主要是梅花表现了它那种不畏严寒、经霜傲雪的独特气节。而这一点,与文人的气息则是相通的。然而,这梅花看似易画,画好画精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画梅人必须要有“格”,就是人称之为“梅骨”的气质,这是一种高尚的情操和洁身自好的品格。正所谓:“画梅须有梅气骨,人与梅花一样清。” 

  文人骨气,是灵魂的骨头。一个人必先有灵魂,然后才可能有骨气。正如徐悲鸿所说,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泥沙俱下的商业浪潮、生活节奏的加快和社会生活的压力,文人的骨气已在渐渐的褪去,这也就是当今难以出真正大师的主要原因了。 

  “画以人贵”。画品与人品是否相统一,这是一个有争论的话题。清人松年说得好:“书画清高,首重人品,品节既优,不但人人重其笔墨,更钦仰其人。”经典的美术作品都是与其人品的修养、文化积淀融为一体的。美术艺术本身含纳天、地、人的精、气、神,包括着人文意向和人格旨趣,反映出的是人品、人心、人格、人性。有人认为因人而轻其画,从艺术角度来看,艺术本身的价值被贬抑了,可能是一件憾事。但书画为君子之艺,欣赏者观画时必然想到作者的为人,要将这两者截然分开,是难以办到的。
古往今来,有骨气的伟人、文人举不胜举:“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人们倾慕李太白不畏权贵,追求自我的豪情;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气概,绽放出自苦寒的梅花香。这“香”就是梅花的一身傲气:愈寒愈香,愈寒愈韧!可是,有些艺术家难有李方膺那样的情操,不能像他那样,敢将梅花引为知己,在浊流翻起时,洁身自好、经霜凌雪,特别是近当代的一些文人尤其如此。当然,某种程度上讲,中国文艺最大的局限,就是文人从形成的那天起,就很难脱离政治家而存在。自然地,便有了韩信那句“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名言。这句名言,让多少文人绕过了“骨头”这道灵魂的障碍,从此不管遭遇怎样的羞辱都有了借口,哪怕是胯下之辱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甚至认为,只有那些为了事业能屈能伸、能忍能让的人,才是最顽强的、最能造成大势的人。然而他们有所不知,这些人当中,成为韩信的少,成了阿Q的居多。

  李方膺任地方官三十年,深知官场黑暗,便弃官学画。他想通过作画表达自己做官时未能实施的为民谋利的政治抱负,改用另一种形式延续对下层百姓的关怀和同情,使劳苦大众分享到温暖的和风。这一点,他在《题画梅》诗中也有表白:

  挥笔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吹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

  他希望天风把可爱的梅花吹到每家每户,让家家户户都能享受到梅花的清香,让家家户户都能感受到春天的温暖。诗中所述“天风”便是暖风、和风。这正是他鲜明个性的充分体现。

  李方膺除梅、竹外,画得较多的还有墨兰。他一般用焦墨画叶,水墨画花。他笔下的墨兰多为纵横交织、随风飘舞的乱叶疏花,特别是那些倒兰、侧兰,凸显出生命的节律和快感。李方膺画兰主要受到徐渭和石涛的影响,他在借鉴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构思,并使技艺有所创新。他于乾隆十六年九月画的一幅《墨兰图》是石涛《幽兰图》的仿作。两图虽同为一笔兰手法,但表现出美的形态不尽相同。石涛的一笔兰线条细润,直而微曲,前端略略翘起,表现出一种袅娜灵秀的阴柔美,体现主人幽然自赏的情绪;李方膺的一笔兰则是刚劲老辣,行笔有张有驰、抑扬顿挫,整簇兰草俯垂姿态,翘首盛放,表现了生命在受到某种摧残后的不屈和挣扎,借此表现出自己刚正不阿、不屈不挠,不落尘俗,出污不染的性格。这种性格的形成,体现在他作官时,能做到洁身自好,不唯上、不唯官、不唯书的实事求是的精神,这种精神在当时的社会是难能可贵的。

  兰花被誉为“花中君子”、“王者之香”,与梅、竹、菊被誉为中国传统四君子。然而,兰和梅的孤绝、菊的风霜、竹的气节又有所不同,兰花象征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气质。因此,兰花那飘逸俊芳、绰约多姿;高洁淡雅、神韵兼备、纯正幽远、沁人肺腑的气质自古以来受人喜爱。所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养兰、赏兰、绘兰、写兰,一直是人们陶冶情操、修身养性、自我表露的又一重要途径,自然便成了诸如李方膺等高雅文化代表人士的象征。

  李方膺禀性率直,这种性格如梅花亦如兰花。父亲说他“性憨不宜官”,但李方膺不以为然。他“奋志为官”,图的是济世济民。他初任山东乐安知县时,正值乐安遭遇水灾,他毅然启用存粮为粥,赈济百姓,并募民增筑曲堤,以防后患。雍正十二年(1734年)秋,李方膺转任山东兰山知县,对豪强吞并田产等旧案,力主翻案,使冤抑昭雪。考虑到兰山地势低洼,多水患,方膺顺民愿,亲自督率夫役,开浚沟浍,使民众蒙利,受到百姓爱戴。次年,李方膺因反对河东总督王士俊开垦安山湖旁涸出之地,被劾“阻挠开垦”,受诬下狱。对此,百姓哗然,出现了众百姓因“公为民故获罪,拟视狱,不得入,则担钱贝鸡黍,自墙外投入,瓦沟为满”的情形。可见李方膺一身正气、得到民众的真心拥戴。乾隆即位后,李方膺平反复职,调往安徽。此后,他以乞养父母为名,家居十年。乾隆十二年(1747年),李方膺出任安徽潜山知县,后权署滁州知州。乾隆十六年(1751年),他在合肥知县任上又得罪了知府,被劾以“贪赃”去官。对此,李方膺含泪作《出合肥城别父老》二首,其一有云:“停车郭外泪潸然,父老情多马不前。茅店劝尝新麦饭,桑堤留看小秧田。”形象地刻画出李方膺与百姓之间的鱼水关系。

  李方膺不仅具有梅骨也具兰心,但换来的却是一身坎坷、几度沉浮,甚至经受牢狱之灾。他的经历充分说明了封建社会的黑暗,纵有梅骨兰心,洁身自好,又有何为。故,袁枚在总结李方膺官场生涯时说:“晴江仕三十年,卒以不能事太守得罪。初劾擅动官谷,再劾违例请粜,再劾阻挠开垦,终劾以赃,皆太守有意督过之。”一株好好的兰花,被三剥两剥,便自然枯萎。

  相关链接:李方膺(1695-1755),清代诗画家,“扬州八怪”之一,南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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