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黄花分外香——记我的抗战生活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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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志鳌

　　抗日战争中，我曾在国民党十八军系统五十四军十四师、七十九军九十八师历任排长、连长、营长、团副和军部参谋。抗战胜利后任九十八师师部参谋主任和一一0军军部上校参谋处处长，一九四九年起义后被提升为一一0军军部副参谋长兼参谋处处长。

　　抗战期间，我所在部队一直在第九战区（湘赣地区）和第六战区（湖北长江两岸地区）正面战场与日军作战，因此，我先后参加过赣东会战，一、二、三、四次长沙会战，常德会战，湘西会战，鄂西会战、衡阳保卫战和桂林会战等较大规模的战役，还参加过“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虽时隔半个多世纪，但当年日军侵华暴行和全国军民浴血抗战、国共合作并肩作战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衡阳保卫战

　　日本侵略军在一九四四年五月攻陷湖南长沙后直逼衡阳，其目的是要打通大陆走廊（从东北到广州），而衡阳为粤汉、湘桂两铁路枢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当时正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日海军在太平洋三次海战中损失惨重，特别是在菲律宾附近海战中，日美双方出动大小军舰二百多艘，飞机二千多架次，进行海上决战，结果日本海军主力被击败。而当时日本散驻在太平洋中各岛屿，特别是在南洋群岛的近百万军队，因海上通道受阻，妄图打通两条铁路线，经中国大陆撤回，缩短战线，作垂死挣扎，故衡阳乃必争之地。

　　当时，国民党第七十九军由军长王甲本率领。我所在的九十八师和一九四师奉命从湘西北灃水附近星夜兼程，赶赴长沙外围参战。在宁乡、虞塘和永丰等地阻击日军南下进攻衡阳，与日军发生激烈战斗，始终咬住日军不放。战斗到六月下旬，日军围困衡阳后，九十八师奉命从衡阳西北郊向日军进攻，配合其他友军进行解围战斗。战斗日夜不停，异常激烈，九十八师连续战斗近两个月，人员伤亡很大，兵力不足，于是上级命令组织突击队，继续攻打日军。当时我任九十八师二九二团第一营副营长，被师部指定为突击第一队队长，率四十余人，带足弹药，轻装上阵。人员虽少，但个个精悍善战。经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激战，予敌重创。在八月上旬的一个夜晚，我率部夜渡蒸水（衡阳西北郊），钻入敌军阵地深处进攻，战斗至第二天下午，我突击队被数百名日军包围，几次突围不成功，坚持战斗到傍晚，趁大雷雨之际，我带领突击队员和伤兵突出敌人包围圈，午夜到达一九四师五二八团黄营四马塘阵地。我立即在营部用电话向九十八师师长向敏思汇报突围经过，并请示下一步行动。师长命令我带队连夜回师部另有任务。第二天下午，就在我离开黄营不久，四马塘即遭到日军围攻，黄营长率部奋力冲杀，激战半天，终因寡不敌众，营长、副营长和四个连长全部壮烈牺牲。黄营长，四川成都人，牺牲时才二十九岁，我两交情甚笃，闻此噩耗，万分悲痛。这天，但见衡阳城里浓烟滚滚，入夜，一片熊熊大火，火光数里外都可以看见。据衡阳突围出来的人说，日本关东军增援部队赶到衡阳后，猛烈攻城，坚守衡阳的国民党第十军将士英勇奋战四十七天，于一九四四年八月八日，城被攻破。日军进城后，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城内守军临时野战医院被日军浇上汽油放火焚烧，两千多重伤官兵全被烧死。日军暴行，令人发指。

　　衡阳保卫战，仅我所在的国民党九十八师就战死团长、副团长各一人，营长、副营长八人，连排长牺牲者更多，兵员伤亡甚大，气壮山河，可歌可泣。当时《义勇军进行曲》对部队的鼓舞很大，部队中绝大部分中下级军官认识到我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不愿作亡国奴的人们必须起来，以血肉筑起新的长城，保卫祖国山河，不受帝国主义侵略。


　　　　　　　　　　　　　　　　　　　　　将军决死在战场

　　日军攻下衡阳后，以钳形攻势沿湘桂铁路向西进攻，当时七十九军伤亡虽然很大，但仍英勇阻击敌军。一九四四年九月上旬，王甲本军长将所属一九四师从衡阳调到冷水滩，正面阻击日军西进，同时命令九十八师部队侧击日军，当时我率九十八师二九二团第一营与其他各团沿湘桂线北侧向黄羊司、芦洪司截击日军，这时实际上已形成混战状态。一天，军部无线电通讯突然中断，原来日军千余人化装成老百姓和国民党军，袭击七十九军军部，王军长急令军部人员转移，亲自率指挥所人员和手枪排转移去山口铺附近的一个村庄（在湖南东安县境内），不料日军已先占据了该村，在各民房窗口架起了机枪。当王军长率人进村时，敌军突然开枪射击，双方短兵相接，手枪排官兵在激烈战斗中全部壮烈牺牲。当敌军冲上来时，王军长虽然多处中弹，仍和随从副官等人用手枪与日军拼死搏斗，最后壮烈牺牲。当我军后续部队赶到时，日军已经撤退。王军长的手枪掉在身边，身上中弹累累，左手两指被日军砍断，脸上也被砍了两刀，惨不忍睹。王军长为抗日阵亡，噩耗传出，海内震惊。七十九军官兵在湖南武岗举行隆重的追悼会。王甲本军长字立基，云南人，国民党陆军大学将官班毕业，牺牲时仅四十多岁，当时国民政赴府追认他为“上将”、“抗日烈士”。


　　　　　　　　　　　　　　　　　　　　　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

　　一九三九年上半年，共产党帮助国民党在湖南南岳举办了第一期“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简称游干班），这是国共第二次合作的产物。当时，我由军校派送游干班学习，听了周恩来、叶剑英的讲课，使人耳目一新，精神振奋。这个训练班创办的经过是这样的：一九三八年十一月，蒋介石在湖南南岳召开的有中共代表周恩来、叶剑英参加的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会议上，提出“二期抗战，游击战重于正规战”，感到国民党军队不善于在敌后打游击，决定在南岳举办游击干部训练班，邀请中共派员来传授游击战的战略战术。中共中央为了扩大共产党在国民党军队中的影响，团结和推动国民党抗战，同意派出以叶剑英为首的代表团，共同筹办“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游干班”由蒋介石兼主任，白崇禧、陈诚任副主任，汤恩伯任教育长，叶剑英任副教育长，陈烈任政治部主任，陈大庆任总队长，廖运泽为副总队长。学员约千人，大部分是由各国民党部队送来的团以上军官，我被编在第五中队一区队，并被指定为第一班班长。

　　“游干班”开设的课程有：游击战略战术、游击爆破、民众运动、游击政工和日本概况等军事、政治课程以及野外实习。这些课程均由中共派去的李涛、边庄伍、薛子正和吴奚如等任教官，我最熟悉的薛子正教官，是我们五中队游击战术主任教官，天天讲课见面。薛是湖北人，曾任红军兵团长，苏联东方红大学毕业，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薛对教学工作认真负责，上课前就站在教室门前等候，军号一响，就进入教室讲课，从未迟到过。他讲游击战术时，从包中取出课前准备好的作战地图，每两人一张，让学员互相研究讨论，提出问题，认真作答，讲解祥尽，深入浅出，每个学员无不啧啧称赞。

　　“游干班”的中共教官学识渊博，有一整套精辟的革命理论和丰富的实战经验。对“论持久战”和抗日战争的战略战术等等问题，都作了透彻精辟的阐述，使学员都有了深刻的认识，从而坚定了抗战必胜的信心和决心。每当副教育长叶剑英讲课时，连附近的国民党部队的将领都赶来听课，课堂里挤不下，就移到操场上讲课。

　　中共教官艰苦朴素、平易近人的作风和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在学员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逢星期日，学员可以随便到中共教官宿舍去走访参观，他们衣食住诸方面都很俭朴，对同志非常热忱，一点没有官架子。有一天，我们五中队五个篮球队员，在南岳庙大雄宝殿前照相时，恰巧副教育长叶剑英和一个警卫员走来，我们齐声喊：“请教育长来拍照。”他欣然来到我们中间，拍了一张六寸的相片，每人一张留作纪念。我的一张一直保存着，可惜在“文革”期间，被红卫兵抄家拿走了。

　　毛泽东同志有“战地黄花分外香”的诗句。这也是我心灵中的回音。这段战地生活永在我的心田里绽放黄花，绵香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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