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高自矢 澹泊自甘——忆先祖父杨永章
发布日期：[ 2016-07-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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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国
我的祖父杨永章，字尚华，号方珍。1889年生，湖南宜章人，曾就读长沙明德学校。1904年中学时期，在南昌加入由张惟圣、周奍浩、邓文辉组织的“易知社”。它表面上是研究学术团体，实际是反帝反满的组织，开展反帝反封建宣传活动。
光绪三十四年，先祖父以《有勇知方论》考目，考试合格入武昌新军第八镇炮八标当兵，经李国桢介绍加入共进会，投身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活动中。熟悉辛亥革命历史的人都知道，新军第八镇炮八标，在武昌起义中积极参与，属率先发难之列。
1911年，因武装起义计划意外暴露，武汉革命党人做出了提前起义的决定。十月十日城内枪声大作，先祖父立即向大家说：“城中业已发难，炮队赶快进城。”随后带领大家拖着大炮向武昌进发。湖北总督瑞澂被大炮轰得吓破了胆，弃城逃跑，清军群龙无首就此瓦解，起义成功！清廷闻讯，紧急起用袁世凯派兵镇压。冯国璋率军汹汹来夺汉口，此即阳夏战役。先祖父在这次战斗中，英勇顽强，小腹中弹负伤，仍不肯下火线。革命党经过激烈厮杀，终于打退强敌，保住了取得的胜利。这时他才被同志们强行抬往医院救治。伤愈出院后他奉派赴南京联络，在黄兴南京留守府为少校联络官。
由于汉口的革命军抵挡住了冯国璋所率清军猛烈攻势，双方呈胶着相持状态，故能在1912年2月12日成功达成南北和议，清帝退位。但袁世凯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此时先祖被召回湖北都督府军务部任原职少校参谋。
1912年1月，李烈钧任江西都督及九江军政分府都督，掌管全省军政大权。10月李烈钧从上海购买一批军火，袁世凯派军舰于九江江面夺取。时任江西水巡总监兼节制的蔡锐霆在湖口马当要塞闻知，亲率部将赴九江，夺回军火。自此李、蔡二人深感军需物资的极度重要，故寻求忠诚干练、深受信赖的人掌管此事。12月，先祖父应蔡锐霆邀请，从武昌到南昌，任职江西都督府及九江分府理财部，协助部长范寿堂掌管财政军需物资；后改任赣军水师上校军械处长，筹办军械粮饷。1913年6月李烈钧等人被袁世凯免去都督职。李烈钧赴上海谒孙中山后，7月12日到江西战略要地湖口，与蔡锐霆、师长刘世钧、旅长何文斌、水巡总监何子奇、团长周壁际等七人联名檄告讨袁，宣布江西独立，打响了“二次革命”的第一枪。
在湖口的战斗中，讨袁军虽顽强作战，但因兵力不济，武器陈旧，湖口阵地陷入敌人水陆两面夹击之势，军情危急。李烈钧急命何子奇率师驰援。临行时何子奇与先祖父诀别，托付妻儿，赴战场奋力拚杀，因伤亡过大，未能扭转败局。讨袁军队终因孤立无援，伤亡惨重，弹药缺乏而失利。北洋军增援部队不断开往江西，25日湖口失守，江西讨袁失败。
9月上旬，李烈钧、蔡锐霆、何子奇等转道湖南，东渡日本。先祖父则转往广东。次年他听闻光复南昌首义者，与自己共事过的范寿堂，已惨遭北洋军杀害，心如刀绞；1915年2月又得悉蔡锐霆的噩耗，痛不欲生。原来，1914年蔡锐霆奉孙中山之命回到上海，计划在长江中下游策动起义，筹措讨袁经费、弹药，不料事泄，被法国巡捕以“山东响马”名义拘捕，袁世凯用一百万金引渡押至九江。1915年1月18日，蔡锐霆面对袁的诱降，严辞拒绝，被枪杀于九江公署花园。
1923年，武昌首义者黄申芗帮助老同学方本仁取得江西督军一职，方留黄担任江西水上警察厅厅长，负责上自宜昌下至安庆的水上治安。先祖父应黄申芗之邀，由广东回到江西担任水警厅上校军需处长，主管财政军需。
1925年孙中山先生逝世，蒋介石任北伐军总司令。先祖于此时携家离开九江，迁居上海。据我了解，先祖父这一决定由三个方面因素促成：一来他不满蒋介石的政见；二来他感到政治风云险恶，洞悉政局将有变故，惧受池鱼之殃；三来我的祖父本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因此弃官禄而远走。1928年冬，黄申芗、蔡锐霆之妹蔡蕙及其夫邓文翚（共进会长）相继弃官带着家人，定居上海。先祖父经邓文翚介绍，结识了武昌首义者黄兴学生王道（字啸琴，时任少将旅长），彼此政治志趣相投，真可谓相见恨晚。后经邓文翚介绍，我大伯父杨振与王家之女若兰联姻，先祖父与王啸琴由政治同志进而为儿女亲家，更加亲密一层。
待到“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我中华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黄申芗、王啸琴已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投身抗日救亡工作，只要是他们交办的事，先祖父都竭尽全力去做。
先祖父雅爱书画，慕历代名人书画家，故与海上的黄宾虹、王一亭、王个簃、吴稚青、郑竹友都交往甚密。在辞官避居上海期间，先祖父就以卖字维生，以养家人。这境界正如明代唐伯虎所说的：“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平心而论，先祖父书生气较浓，或无济世之才，可他的气节如竹石刚劲，称得上穷且益坚，老而弥壮。他在辛亥革命后，历次接受委任，都是与军需理财有关的职务，在俗人眼中可称“肥缺”。然而先祖父“理财”多年，却身无分文，在上海一家人常常得到黄申芗周济。如此两袖清风，一贫如洗，没有高洁的性格，岂能做到？黄申芗诗中云：“朝开日及成何用，澹泊真堪永此生。”就是对先祖最恰当的赞语，也是给媚敌求荣昙花一现的人物最有力的蔑视。
“清高自矢，澹泊自甘”是先祖父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