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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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剑霞
 
　　在五光十色的现代生活中，我依旧喜欢儿时在古运河畔安谧幽静的时光，听着吴侬软语的评弹，恋上流淌的河水和那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黄酒香。

　　江南人爱酒，对黄酒情有独钟。

　　爷爷喝酒，喜欢用一个小玻璃酒杯，杯子上面刻着几朵小菊花，倒上双套黄酒，透明的酒杯就成了琥珀色了。他拿起酒杯，先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嗅一下，伸长脖子，眯缝着眼睛，喝一口，然后咋巴着嘴，晃着脑袋说：“香”！奶奶说：“你看，你爷爷喝酒，做工十足。别人还认为他会一口气把酒全部喝完的，其实他只喝了一小口”。

　　其实爷爷的酒量并不小，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年代里，他是舍不得化钱。他喜欢每天拿着半导体收音机边听着评弹，边喝上几口黄酒，过把酒瘾。屋子里那淡淡的黄酒香，充填着我童年的记忆。

　　记得我经常拿爷爷的酒杯玩。口渴了，就用小酒杯倒上凉白开，学着爷爷喝酒的样子。妈妈看见了，就说我不学好，女儿家不能这样“呒样子”。

　　有一次，邻居阿彩阿姨从厂里带回来冷饮——酸梅汤，分给我一小杯。我又拿起爷爷的小酒杯，把酸梅汤倒了进去，颜色竟然跟爷爷喝的双套黄酒差不多。我便拿起小酒杯，跑去找爷爷。谁知，跑了没几步，脚下绊了一下，手中的小酒杯连带着酸梅汤一起飞了出去，“咣”的一声，小酒杯碎了。

　　我顿时就吓傻了眼，“哇哇”地哭开了。妈妈说：“还哭呢，闯祸了吧。一套杯子，硬是让你打掉一个，爷爷要骂了”。听了这话，我哭得更凶了。

　　那酒杯，是爷爷的心爱之物，有着特殊的意义。爷爷在河南新乡的一家纺织厂工作,1960年8月13日因连降暴雨，新乡城区出现了罕见的洪涝，街道多处积水， 有的达1米多深,洪峰高达75.62米，超过警戒水位1.62米。当时，厂里的有些工友被困在洪水中央，情况十分危急。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爷爷，凭借着熟稔的游泳技术，带着一块木板，把两位工友从滚滚的洪水中救了出来。由于当时处于困难时期，爷爷饿着肚子救人，体力不支，忽然眼前一黑，倒下了。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医务室，进行了挂水才缓过了神。事后工友为了感谢爷爷的救命之恩，买了一套精致的酒杯送给爷爷。这酒杯是爷爷见义勇为的见证，也是工友之间生死相交的纪念。

　　每当喝酒，爷爷拿酒杯喝酒，既可欣赏杯中的美酒，又可显摆那精致的酒杯。邻居有时来串门，说：“老爷子，你用的酒杯挺考究的。”爷爷总是很开心，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会情不自禁地讲起退休前工厂里的奇闻轶事。

　　我至今还记得爷爷给我讲过一个喝酒的故事：新乡徒弟小杨满师了，把车间里的几位师傅和小兄弟请到家里吃晚饭。新乡白酒就着几样小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的可口、喝的开心。酒足饭饱后，大家便告辞回家。而喝多了的小杨却在家打起大鼓，秀起了鼓技，放肆地折腾，闹得邻居无法入睡。他母亲劝止不了，一时火起，把喝酒的酒杯全砸碎了！爷爷知道后，特地买了一套酒杯送给了小杨。以后再和小杨喝酒，爷爷总是严格控制，不让小杨多喝了。

　　有一次爷爷喝酒，把酒杯端在手里转来转去，好似他品尝的不是杯中酒，而是手中的酒杯。只听他说：“酒杯这玩意儿，装的不尽是酒，还有没完没了的人情。”这时候我才理解，他为什么喝酒时总是把酒杯拿在手中转来转去。原来他忘不掉的是同他交往过的珍贵人情啊。

　　我把爷爷喜欢的酒杯打碎了，爷爷虽然不舍，看到我又是被骂又是哭，生了怜悯之情。于是，很威严地对妈妈说：“好了，好了，不要吓小孩子了”。

　　从那以后，小酒杯再也不放在桌子上了。爷爷喝酒时，才从碗橱中拿出来，喝完了，就放到橱里，就怕再被我打碎。

　　我参加工作后，给爷爷买过各种各样的酒，就是没有找到爷爷用的那款酒杯，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爷爷喝着酒，常常会提起我打碎酒杯的往事，眼神中不是责备，而是爱怜。

　　那淡淡的黄酒香，时常会勾起我童年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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