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史实的记录者和坚定捍卫者
发布日期：[ 2015-03-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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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南京大屠杀史研究、出版进程中的南大学人
杨金荣
一、中国的南京大屠杀史研究发轫于南大
梳理南京大屠杀研究史发现，在南京大屠杀史研究领域留下第一个脚印的是著名历史学家蒋孟引教授。蒋先生是英国史研究权威，他1933年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历史学系，后赴英国伦敦大学深造，取得博士学位。蒋先生的史学研究总是体现史家的民族关怀，他的博士学位论文《论1856－1860年的中英关系》，就以中英文档案资料，再现了英国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并侵略中国的史实，并以极大的勇气批评英国政府为发动侵华战争而制造的种种借口，反映真相，维护国家与民族的尊严。
上个世纪60年代，蒋孟引教授已经是南京大学历史学系世界历史专业的著名教授，他以史学家的睿智建议，将南京大屠杀史研究列入南京大学历史学系的研究课题。当时，由于受前苏联专业设置思维的影响，专业分工过细，世界史专业和中国史专业不宜打通合作。蒋孟引教授以其深厚的学术影响力和超越同侪的学术视野，将日本史教学小组的高兴祖老师、从事专门史教学的吴世民老师以及胡允恭、查瑞珍两位中国史教学的老师，整合到一起，组成研究小组，从社会调查开始，搜集材料，写出了最早的一本有关南京大屠杀历史的书稿。书稿先是油印，作为南京大学历史系的教材，1972年，交给江苏人民出版社，准备出版。这一年，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中日邦交正常化，本应是历史归历史，政治归政治，但在那个特殊的岁月，两者常常彼此交织，也因此，这本有关南京大屠杀的书稿，未能如期发排出版。
1985年，人民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和上海人民出版社联合出版了面向青年读者的“祖国丛书”，高兴祖教授的《日军侵华暴行——南京大屠杀》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中国大陆学者第一部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著作。全书共11个部分，包括历史背景、“国际安全区”、南京失陷、日军对难民和俘虏的大屠杀、日军“难民登记”的骗局、杀人游戏和杀人竞赛、尸体的掩埋和被屠杀的人数，日军的兽行，抢劫和破坏，人民的反抗以及战后审判，写得深入浅出，7万字的书稿配备了27帧照片，这些照片成为有关南京大屠杀史的经典照片。高兴祖教授的著作篇幅虽不大，但对南京大屠杀史知识的普及却产生了重要影响，首印34000册很快销售一空，这是南京大屠杀史研究领域的又一个足印。鉴于高兴祖教授研究南京大屠杀史的学术勇气和成就，2005年8月15日，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授予他“特别贡献奖章”，此时，他已经去世4年。
老一辈学者中，1960年毕业于南大历史系的江苏省社科院孙宅巍研究员在南京大屠杀史研究领域，耕耘不辍，成果丰硕，被公认为是研究南京大屠杀史的著名学者。他的代表性著作是1997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的《南京大屠杀》，这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学者关于南京大屠杀研究的代表性成果，2003年，该书被翻译成日文，由社科文献出版社出版；2005年，孙宅巍先生又推出他的另一部重要成果《澄清历史——南京大屠杀研究与思考》。
与孙宅巍研究员同时代的南京师范大学经盛鸿教授，也是南京大屠杀史研究领域的“南大人”，经教授先后获得南大哲学学士和历史学硕士学位，在南京大屠杀研究领域成果颇丰，主要著作有《南京沦陷八年史》（上下）（2005、2013，社科文献出版社）、《武士刀下的南京》（2008，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等。南京大学拉贝与国际安全区纪念馆原馆长汤道銮主编并出版了《黑夜里的烛光--拉贝于南京安全区国际救援研究》（2010，南京大学出版社）。
在中青年“南大人”中，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屠杀研究中心主任张连红教授是较早开展南京大屠杀史研究的学者，他主持翻译了《魏特琳日记》（2000，江苏人民出版社），并据此撰著了《魏特琳传》（2001，南京出版社），前者是第一部来自英美世界的南京大屠杀女性见证者的历史记录，后者是第一部为南京沦陷时期给予南京人民以无私帮助的国际友人撰写的历史传记。长期研究南京大屠杀史的南京大学历史学院院长张生教授出版了专著《南京大屠杀史研究》（2012，凤凰出版社）。1983年毕业于南大历史系的作家黄慧英是第一个“发现”并研究拉贝的人，也是第一个为拉贝立传的人，她的《拉贝传》于2002年由百家出版社出版。近年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研究员马振犊、江苏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王卫星研究员、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曹大臣和姜良芹、笔者的本科同班同学现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历史系的杨大庆教授等，在南京大屠杀史的学术研究领域都有不俗的成绩。
二、金大、中大校友对南京大屠杀史研究的贡献
南京大屠杀惨剧发生期间，留在南京的美国传教士有15位，他们不仅挽救了众多的生灵，目睹了那场人类历史上的惨祸，而且记录并保存了大屠杀历史的真相。他们原本就是严谨的学者，如贝德士（Bates）就是金陵大学的历史学教授，他们留下的文献有助于还原历史的场景。
曾任教金大政治系、历史系的贝德士教授，在南京大屠杀发生时，没有听从美国使馆劝其离开中国的劝告，而是留在南京城内，在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做事，保护和救助中国平民，向日本使馆抗议日军的暴行。英国记者田伯烈1938年在纽约出版的《日军在中国的暴行》，贝德士是最主要的策划人。贝德士教授自己写的《南京地区粮食调查》和《南京人口》，都有助于研究南京大屠杀史。战后，贝德士还作为证人出席东京和随后中国对日本战犯的审判，是南京大屠杀史实的见证者、记录者和坚定的捍卫者。
著名历史学家章开沅教授肄业于金陵大学历史系，是贝德士先生的学生，他最早利用贝德士文献及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原始档案，撰写和编译了两本书《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见证》（1995，湖北人民出版社）、《南京：1937年11月-1938年5月》（1995，香港三联出版社）。鉴于金陵大学是南京大学前身之一，南大本部校园就是原来金大校园，而1937年冬奉命留守的金大教职员为救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南京城中的难民，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1998年春，南京大学出版社委托著名历史学家茅家琦教授，敦请章开沅先生为南京大学出版社编译一本更为完整并更具权威性的揭露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罪行的英文原始文献。章开沅先生深情地说，他作为原金大学生与南大校友，自己义不容辞。当年5月，章先生偕夫人专程前往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搜集资料，复印了一千多页的档案文献。回国后，他们夫妇与两位年轻同事刘家峰、王薇佳合作，编译定名为《天理难容——美国传教士眼中的南京大屠杀（1937-1938）》，于1999年8月在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首发。旅居美国的金大历史系1945年毕业生、曾任美国日本侵华研究学会会长吴天威教授为该书作序，另一位原金大老学长郭俊鉌先生慷慨资助，促成此书出版。该书社会反响非常好，章先生在该书封底的一段史家之言，至今仍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对于战争责任的反省，日本不如德国。我们不愿说日本人不如德国人，而宁可说日本政府不如德国政府。但不愿承担战争责任的政府，毕竟会使自己的民族蒙受羞辱。只要这样的政府存在，不管日本多么富有，多么强盛，多么彬彬有礼，多么精明能干，它在世界人民的心目中也难以受到应有的尊敬，更难以赢得真正的友情。”2005年，在爱德基金会工作的张利伟校友支持日本友人加藤实把《天理难容》一书翻译成日文，并资助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后，运送日本书店上架。
中大校友、著名法学家吴学义教授早年留学日本，在京都帝国大学修读日语和法律，1929年回国任武汉大学法律系教授，1943年被国民政府教育部评为部聘教授，同年秋兼任重庆中央大学法律学系教授。期间，曾任国民政府立法院立法委员。1946年，中央大学东还，吴先生离开立法院，往返于首都与杭州之间，在中央大学和浙江大学任教，据1948年毕业于中央大学法学院法律系的李乾亨教授生前回忆，直到1949年8月，国立中央大学易名为国立南京大学时，吴先生依然在校执教。吴先生的贡献在于，他曾以中国检察官顾问的身份，远赴东京，协助参加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中国法官梅汝璈和首席检察官向哲浚的工作，从1946年5月到1948年11月，历时两年半，主要为审判南京大屠杀战犯松井石根等罪犯搜集物证。1962至1963年间，吴先生撰写数十万言回忆录《东京审判》，这是国内最早关于东京审判的历史记录，对南京大屠杀研究极具价值，惜乎文革期间，手稿失落。
另一位中大校友、旅美史学家唐德刚教授，为推动南京大屠杀史研究的国际交流，做出过积极努力。1991年8月，唐德刚先生拟以南京大学为主办单位，邀请美国、日本和台湾地区的学者，在南京举办大型的南京大屠杀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这一非常有开创性与建设性的学术动议，最终没有结果，但我们还是应该向这位杰出史学家校友表示敬意。南京召开的第一次关于南京大屠杀研究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是在1997年8月，距离唐德刚先生的倡议已经过去了6年。
三、《南京大屠杀全史》:南京大屠杀史研究最具标志性的成果
2012年年底，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张宪文教授主编的《南京大屠杀全史》（上中下），全书110万字，是中国学者迄今为止对南京大屠杀历史最完整的原创性研究著作。当年12月6日，南京大学在北京举行《南京大屠杀全史》新书发布会，引起学术界、新闻界的高度关注。2013年7月30日，《光明日报》在理论与史学专版整版发表了专家的评论。2013年，该书获得第三届中国出版政府奖提名奖。《南京大屠杀全史》的撰著人员，绝大多数是南大人，这套书是南大人为主体的南京大屠杀史研究团队集体铸就的一座学术里程碑，是南京大屠杀史研究最具标志性的研究成果。
《南京大屠杀全史》是在72卷本《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基础上撰著而成的。《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做了一件南京大屠杀史的“长编”工作，这种充分体现中国史学传统的“长编”工作，是要甘坐冷板凳，像傅斯年先生说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的。自2001年起，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主任、著名历史学家张宪文教授，凝聚在宁高校、研究院所、档案馆、出版机构的专家、学者，在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搜集多语种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史料，又组织南大校内外多语种专家和专业人员翻译，历经十年，团队人员有110多人，最终完成了72卷4000余万字的《南京大屠杀史料集》，产生了重要的学术影响和社会影响。而勇敢承担起这一出版重任的也是一位南大人，他就是江苏人民出版社原社长吴源先生，一位令学人尊敬的资深出版人。在南京大屠杀史料出版方面，南京出版社与南京地方学者合作，出版了一批有史料价值的大屠杀史料，如《南京大屠杀遇难者名录》、《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名录》等，形成南京大屠杀研究系列，南京出版社社长卢海鸣校友用力尤多。
如今，《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和《南京大屠杀全史》的中文电子版均已为欧美大学等学术机构的图书馆收藏，成为人类历史的一部分。2014年年底，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的《南京大屠杀史》既是国内第一部南京大屠杀国家公祭公众读本，也是学术界期待的《南京大屠杀全史》的英译和日译的底本，目前已经分别与在美和在日的学者及出版机构商洽，启动英译和日译文本的出版，有望在2015年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前夕与海内外读者见面，南大学人研究南京大屠杀的研究作品走向世界指日可待。
在中国现代历史上，几代南大人，薪火相传，在不同历史时期，为人类的历史，为世界的记忆，用自己的学识、道义和责任，研究、出版南京大屠杀史，做历史史实的记录者和坚定的维护者，留下了历史的真实，也写下了大学和南京这座城市的精气神。
